楚文先：不幸与幸福

 

楚文先，男，55岁，湖南省岳阳市湘阴县旭日村人。他说：“不幸和幸福，说的都是我们家的事，只不过不幸是昨天，幸福是今天。”转换他们的关键，就是精准扶贫大政策。

 

流浪流浪

 

我8岁那年，母亲去世。大弟6岁，小弟2岁，父亲在村里干农活。我只读到了小学三年级。村里还在搞大集体，吃大锅饭。我放了学，也会去村里放一阵牛再回家。

17岁那年，我骑单车被大卡车撞了，从此左眼眶变形，左眼皮肤和肌肉萎缩，不能闭合，样子有点吓人。我的青春被这次意外撞了成了弯路。

1989年，老乡邀我去外面做建筑工，十几个人跟着包工头，坐绿皮火车到外省去流浪，到了云南还有其他地方。

我29岁，该成家了。但因为眼睛受伤，外表难看，讨不到老婆。有个亲戚叫我回来相亲。

相亲对象叫小娥，是个老员工。因为抑郁的原因，大学读了半年书就休学在家。那时不严重，吃了药能正常交流，我不知道她有病。

我看中她，三个月后结了婚，第二年有了女儿楚姣。

老婆病发了，生活上不能自理，还经常跑出去。

村里小孩哭，大人就用“疯子来了”吓孩子。这句话对小孩子威力大，对我压力更大。我带小娥到精神病院治疗，住院费用一年要13000元。这费用对我来说，是个大数目啊。

有人劝我，跟疯子过日子受罪，趁早散了吧。

我文化不高，但我会写“责任”两个字。小娥是我老婆，怎能想要就要，不要就扔？我要尽丈夫的能力去照顾她，帮她治病。

我白天要去做砖，没工夫照顾女儿。我两个弟媳，兰卫红和傅卫根主动提出，把姣姣抱去自己家喂养。两个弟媳把姣姣当成自己的孩子，姣姣的吃和穿都由两个弟弟出钱。姣姣的教育，是我这两个弟媳照看的。我一年给弟媳两三千块钱，钱不多，作为孩子的学费。

小娥仅仅住院一年多，家里的积蓄基本上花光。我厚着脸皮，跟一个有钱的朋友借钱。结果遭到了婉拒，我猜别人不信我能还上，这事伤到了我的自尊。

姣姣才10个月大，为了养家，我决定再次出去流浪。

没得选，没钱送小娥住院了，我把小娥送到她平江的娘家，拜托岳父岳母照顾她。

直到2016年，我都在外面“流浪”。跑过湖北、河北、山西、内蒙古、云南……哪里有水泥房子，哪里就有我的汗水。卖苦力赚了9万多元，我用这笔钱让小娥在汨罗、湘阴、平江的精神病医院治疗。听人说哪家医院医生好，就送她去试一下。

时间过去了，钱花光了，小娥的病仍不见好转。

我灰心了。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我身上，功夫就是负了有心人，辛辛苦苦、勤勤恳恳把自己搞成了贫困户。

 

加油加油

2014年接到通知，我家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，我内心是抗拒的。

我是落后，但我脸皮薄。在这一年，姣姣考上了女子职业学校。孩子长大了，我是真不愿意给政府和扶贫干部增添麻烦。

政府帮忙落实了小娥的二级残保和特困供养补贴，我的四级残保，还帮我们代缴养老保险金。

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，2017年我决定结束流浪，回乡发展。我把小娥从岳父岳母那里接回了家，我要重新让这个家稳定下来。

我在家养起了鸡、鸭、猪，还承包了20亩地来种水稻、西瓜和香瓜。我琢磨，要想做得又快又多，就要用机器来做。机器买又太贵，那我就去租别人的机器。租了抛秧机来抛秧，无人机来洒农药，收割机来收稻子，拖拉机来拉稻子。有了机器来帮忙，我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。

种植的第一年就有了好收成，年总收入达到15796元。也在这一年，村里帮我申报房子危改。补贴了18000元，由原来的危房改造成A级安全住房。

一切都在好起来。小娥接回家后，情况稳定了些。从住院改为吃药，每年的花费降低了许多。

2018年，湘阴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扶贫工作队进驻我们旭日村。干部左振宇来我家说要跟我结对帮扶。从那时起，村里的第一书记吴伟、帮扶干部左振宇就成了我家的常客。他们先是到田里和养殖场瞧瞧，再和我谈事。谈得最多的还是脱贫致富的话题。

他们帮我安排了一份工作，把村里3个片区908户的垃圾清运工作承包给我干，一年纯收入是4万元。我不怕苦不怕脏，不辜负这份工作。我观察每家的人数和垃圾量，测算后划成类别，心里就有一本帐。按照“垃圾多去得勤”的步骤，我敲定路线图、时间表。一般垃圾量多的我会一两天去一次，少的会五六天一次。这样确保了上户时既有垃圾可运，又不会走重复路。我还把清运垃圾的三轮车改成半自动化的。改装之后节省了体力，提高了效率。

我把这些方法告诉了老左，他夸我蛮聪明，受到肯定，我干劲更足了。

冬天一大早就骑着三轮车出来。运送完垃圾，清理完小三轮，然后去喂鸡鸭猪，再去水田和旱地干活。

加油加油！我每天都在心里说。

 

谢谢谢谢

2019年，我实现了目标，成了村里脱贫致富的样板。

目标的实现，主要靠养鸡、鸭、猪。

目标的实现，真是离不开扶贫干部的帮助。知道我的想法后，就鼓励我去做。这“鼓励”，不只是精神上的。他们送鸡崽、鸭崽、鹅崽到我家里来。还不只送一次，每年都送，每次都免费，“强迫”我收下。有时候看我不收，就换个法子，塞给我一两千块钱，让我去挑自己中意的崽和饲料。老左说，这些钱是专门给脱贫对象的，你安心收下。

2019年上半年，非洲猪瘟疫情在全国各地都有，我们村的养猪农户已经“十栏九空”，没剩几头猪了。都不敢养猪，有人胆子小，还不知道自己家的猪有没有病，就把猪赶出猪圈，丢在山上不要了。

那时候我家里有40头肥猪，我心里也急啊。看到村里免费发消毒液，我有了主意，想到高水位防汛时提的四个字：“严防死守”。只要我坚持消毒，严防死守，说不定会成功。我养的猪多，村里给的消毒液不够，又自己买了很多。我把消毒液分成好几次倒入水风机里喷洒，一天24小时不间断消毒。除了消毒，我还一天4次打扫猪圈卫生，不准外人进猪圈。整整4个月，天天这么做。

奇迹发生了，疫情过去，我家40多头肥猪一头都没死。我还在丘岗上捡回别人丢掉的13头猪崽，并且把它们救活和喂大了。

有了预防猪瘟的经验，我对养鸡和鸭就更加小心了。我去鸡舍和鸭棚打扫卫生的次数多了。春天流感多，怕鸡和鸭得病，我就提前给它们吃点消炎药来预防。

我看准市场的价格变化，卖最适合的农产品。2019年闹猪瘟，猪肉价格涨了很多，但大家不敢买猪崽养。我把家里的母猪卖了，投入去买小猪崽，小猪崽长大长肥再卖。

都是自家养的，质量是可靠的。老左一开始怕我的产品没销路，特地帮我宣传，搞消费扶贫。后面发现不是卖不出去，而是很抢手，大家都说我的产品好！

2019年，我种植的14亩稻田、2.3亩西瓜、1.5亩香瓜的收入，再加上喂养的生猪、65只鸡、52只鸭、26只鹅的收入，以及清运垃圾的工资、捡拾废品的附加收入，总收入一共是17.6万多元，纯收入是10.9万多元。

2020年，我家有一头母猪下了16个崽，种植和养殖规模又扩大了。

现在家里有了空调、电视、洗衣机，连净水器都有了。

小娥的病情有了好转，只要坚持吃药，就跟平常人一样，还能帮家里做些家务。老乡都说我家里很干净整洁，这是多亏了小娥。女儿姣姣也出嫁了，家庭很幸福。

老左经常夸我：“一个人顶得上3个劳动力做事，是个真汉子。”我做事是带着奔头、带着想法去做的。现在我能摘下贫困户的帽子，腰包鼓了，精气神也上来了。

没有党的好政策，没有好心人的帮助，我这样不幸的家庭，怎么能够这么快就脱贫致富咯，我最想说的就是：谢谢，谢谢！

 

（楚文先口述   唐湘岳、梁慧整理）

 

 

（楚文先在家中的鸡舍喂鸡）

 

 

    

 作者姓名：梁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