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夺石果：幸运有爱

 

夺石果，景颇族，20年前跨越1000多公里，从云南嫁到湖南祁东县过水坪镇明远峰村。与贫困奋斗整整20年，他们的爱，越来越浓。

 

养父的交待

 

我叫夺石果，今年41岁，这名字不常见，因为我是景颇族。出嫁前生活在云南的一个小山村。从小，亲生爸爸便离开了我和妈妈。幸亏遇到了养父，养父是盲人，与妈妈生了我弟弟，但我感到，养父最疼的还是我。

养父说：“人不管走到哪里，要讲良心，要纯洁。我没什么本事，但一直爱你。”受养父影响，我的性格像男人。

堂姐嫁到湖南，还介绍一个湖南男人跟我认识，这男人后来就成了我爱人。他在我们村做木工，拿着锯子，刨子干活，我在一旁看。我父母觉得有手艺的人，可以托付，不会饿着女儿。

我随他嫁到湖南，爸妈一分钱彩礼也没要。来之前，养父跟我男人交待：“把宝贝女儿交到你手上，希望你不要打她，不要骂她。”

景颇族女儿出嫁，要穿母亲一针一线缝的嫁衣，那一套衣服下来得1万多元，嫁衣上面的银饰是祖上传下来的。我到湖南，只带了几件景颇族衣服，没有妈妈做的嫁衣，主要是家里穷，这边也没这个传统。我和爱人没举办婚礼，走了20公里的路去打结婚证，走到晚上12点多才到家，一碗面条就是我们的结婚宴。现在看来是太简单了啊。

我们景颇族过的是目瑙纵歌节。这一天都穿着民族服装，聚在一起围着目瑙示栋唱歌，跟着鼓声跳舞。目瑙示栋就是我们的祭坛。我记性好，待了大概一个月，就基本能听懂湖南这边的话了。

我家公做生意失败，欠了三四万元，我们只好靠种地还债。

两个人，20多亩田，20多亩西瓜地，每天爬山去看水稻、瓜长得怎么样，有没有生虫，有没有被牲畜给吃了苗。

刚把债还完，问题又来了。2003年下很大的雨，我家的土房子被雨冲倒，我们没地方去，只能睡在别人家里。我和爱人决定建房子，也就是现在的红砖房，别人一个月可以建成，我们建了三年。

别人建房石头沙子是买的，我们从山上找，然后用板车拉回来，当时肚子里还怀着大女儿。

运石头的板车翻了，一车石头全砸在我爱人旁边。老天有眼，没有砸到我爱人。

种西瓜有了一点积蓄，就想着创业。看到市场上土鸡受欢迎，我们这边山多，就开始养鸡。第一次养了1000多只，挣了3000块钱。是一笔不小的数了，村子里面有人急需用钱，我们就借给了他们。自己这么穷，也可以去帮助别人，感觉特别满足。

第二次卖鸡快过年了，价格都定好4000只鸡，卖8万元。

所有的希望在三天内全泡汤。农村老人养点土鸡赶集去卖，卖不完的鸡带回来，可这些鸡被外面的病鸡传染了鸡瘟。死鸡乱扔，我的也传染了。三天之后4000只鸡全死了。请挖土机，把鸡都埋起来。

我爱人因为这事，四天没吃一粒饭喝一口水。我劝他，饭要吃，如果你把身体搞垮，就真的亏了。

又开始养牛。养了三年，刚好保本，没亏也没赚。

 

打拼的日子

 

前两次创业没成功，我心有不甘。国家给贫困户提供优惠政策，我决定养羊。从2008年到现在，养了12年羊。

养羊并不轻松。特别是发现有羊没回来，我和爱人拿着手电筒去山上找。山上蛇和坟啊什么都有，可是我不害怕，我只想着我的羊什么时候回来。丢一只羊意味着亏千把块，小羊要是丢在外面被蛇咬了死了，怎么办。

我们山里叫羊，羊熟悉主人的声音，它听到了也会叫，然后就会找过来，我们再把它赶回去。每次丢羊都很害怕，因为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。小羊没回来，就想到母羊在家哇哇叫，小羊在山上冷冷清清，就想到小时候，亲生爸爸离我们而去。

羊虽然不会说话，但它会饿，会想孩子，和人是一样的。

爱人帮我养了一年羊，后来外出做苦力活。200头羊都是我一个人养。我自学养羊技术。帮羊打针就是在电视上看到的，经常看养殖节目，关注羊什么时侯打什么针。

国家也给养殖户提供了好多优惠政策。兽医站就有专门给养殖户的药。我跟他们说羊的症状，他们会给配药。我把羊夹到自己大腿下面，给羊打针，有时候被羊踢到，脚都肿起来。

我家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，我不甘永远当贫困户，希望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脱贫。

有老板在我们村子开始搞开发区，在田里洒药，没提前跟我说，我的羊吃了有农药的草，就死了30多头。我去评理，他们就说我没管好我的羊，我们就吵架。我当时跟扶贫队的陈队长反映，陈队长跟开发区的老板说，你们不能这样搞，要多为老百姓考虑。后来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。

这两年我们村子都整体搬出去了，陈队长也不在我们这边当干部了，但他坚持每年来我们家买几只羊，尽力帮助我们，我很感激他。

 

幸运的女人

 

我爱人不喝酒、不抽烟，结婚20年，他也遵守了当初对我爸妈的承诺。从没骂过我打过我，一直都尊重我。

我爱人话不多，一般都是我嘴巴多，有时候我说十来句了，他一句也说不上来，但他却把所有的爱给了我们母女三个人，我们就是他的一辈子，他也是我们母女的依靠。

20年打拼很辛苦，但我们互相鼓励：我们两个再辛苦，也要把两个小孩培养成人，让她们过得比我们好。

他说：“你嫁给我真是太可怜了，酒席酒席没办，结婚照都没有一张。”

我说：“有你，有你对我好，我就够了。”

我和爱人从没上过学，吃了没文化的亏，我们就把女儿的教育看得比天大。从她们出生我们就下决心，一定供她们上满学，就是讨米也要供孩子上学。两个女儿也争气，从来没上过什么补习班，学习很努力。平常，她们考得好，我就在家给她们做顿好吃的；考得不好，就找她们问一下原因。

现在，大女儿刚拿到大专毕业证，在幼儿园当幼师。看到女儿教孩子们唱歌跳舞，我好开心，女儿长大了，还能教别的孩子，给社会做点贡献了。

我在广东的玩具厂打工，爱人在家守着100多只羊。湖南和广东隔一千多公里，虽然我和爱人不能见面，不对，我们每天都在手机视频里见面。爱人说得最多的还是这几句：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，那边天气热，别中暑了；那边下雨多，出门记得带伞。”

我嘴上嫌他唠叨，心里还是喜欢听他这句闲话。听着听着就想哭，为了不让他发现，我就说：“我在这好着呢，每天都哼歌，还在手机上唱歌，好几次都把别人比下去了呢！这也有我们景颇族的族人，上班我俩就一起约好穿景颇族的衣服，你就不要担心了，倒是你，每天去山里放羊，别摔着了。”

现在交通也发达了，我们每年都会回云南看望我父母，云南家乡的村子也脱贫了。国家的政策好，我们少数民族的特色也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。景颇族依靠民族特色文化，发展了旅游业，家家都换上了新房子。

遇到我养父，遇到我爱人，遇到真心待我的家公家婆，遇到两个可爱的女儿——我真的，是一个幸运的女人。

幸运有爱！

 

（夺石果口述，唐湘岳、王慧整理）

 

（夺石果在工作中）

（夺石果在工作中）

 

作者姓名：王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