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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谷发浓:爸爸妈妈是块宝》

文章来源: bat365 点击数: 更新时间: 2023-04-07


精准扶贫在湖南口述作品

 

谷发浓:爸爸妈妈是块宝

 

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”。湖南省桑植县走马坪白族乡前村坪村谷发浓的家里,有两位被当成宝贝的老人。2006年,在外打工十多年的妇女谷发浓回到老家,一手操持养鸡场和果树林,一手精心照顾双双患有精神病的父母亲。产业蒸蒸日上,家庭和谐温暖。谷发浓说:“没有患病的父母,我可能不会这么拼。也许外人看来,他们是我的累赘;在我心里,爸爸妈妈是块宝!”

 

爷爷奶奶

 

今年38岁,从小在怜悯的眼光下长大,因为我家有些特殊。

我妈患有先天性精神病,平时生活可以自理,发病的时候神志不清,独自跑出家,到处游走。又要赚钱养家,又要照顾妻子,爸爸不堪重负,也患上了精神病,一天中有半天都在傻笑。那时我才半岁,家里的顶梁柱是爷爷。

在我5岁时,爷爷听信算命先生的鬼话,认为是自己命里相克让儿子患上的精神病,就喝农药自杀了。

爷爷临终前也许有些后悔,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:“孩子啊,这个家,以后就靠你了!”他的手逐渐松开,冰凉冰凉的感觉。

爷爷走了,留下的是,瘦弱的奶奶、年幼的我、不知会流浪到哪个山头的妈妈和傻笑的爸爸。

还好,奶奶没有倒下,她带着我和爸爸妈妈顽强地活着。老屋一到冬天就漏风,冷得很,好在我们可以依偎在一起。

老屋后的一片木瓜树林,是我们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
父母对孩子的爱,是疾病阻挡不了的。偶尔清醒的妈妈带着我到山上去摘野果拿去卖钱。我拿着筐,看着爬上树的妈妈把果子摘了扔下来,我眼巴巴地接着,她会温柔地说,小心被砸着。等我大一些,就自己去摘、去卖,赚点药费和上学的生活费。爸爸被送去医院治疗,情况有好转,我去医院接爸爸时,他握紧我的手,那一瞬间,我感觉到父亲的力量。

他们发病时认不清我和奶奶,但他们清醒时,我喊“爸爸”、“妈妈”,他们会盯着我的眼睛看,然后笑一笑或是点点头。清醒的时光虽然短暂,幸福的瞬间格外美妙。

他们将我带来这个世界,我已经很感恩。他们虽然没办法帮家里赚钱,但他们是被困在了一个混沌的精神世界,他们也在和那个世界做斗争。我应该照顾他们,帮他们早日恢复正常。

10岁,妹妹出生不久,妈妈又发病出去流浪。村里人为我家募捐了钱,政府也在学费和父母的药费上有减免,我和奶奶更加努力地种木瓜、采野果、采草药。

11岁,我放弃继续学习的机会。16岁,我决定南下打工,替奶奶撑起一片天。我远远地对着患病的爸爸、妈妈轻轻招招手,在心里说“再见”。

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,常常一天16个小时都在生产线上。吃最便宜的盒饭,有时睡觉的时候都会重复做工的动作。工友总笑话我“想钱想疯了”,他们哪里知道我家是多么需要钱。我多赚一点,意味着爸爸、妈妈的药就能更好一些,奶奶的辛苦就会减轻一点,妹妹读书就能更久一点。

最幸运的是,遇到了理解我、心疼我、爱惜我的男人,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。

奶奶一天天在老,她总说,“没事,家里我能应付,过好你的生活就好”,2007年,我接到医院的电话,奶奶重病住院了。

这一次,我决定回家,我必须回家。

 

爸爸妈妈

一回到家,我就发现父母的低保在几年前就在村干部和乡政府的帮助下办好了。2014年末扶贫队入驻到前村坪村,接下来几年,政府派扶贫队员陆续送来了2200只土鸡苗和600株桃树苗。

看到土鸡苗,我又激动又担心,养鸡是致富的机会,也有风险,万一爆发鸡瘟就血本无归。好在,在张家界市中级人民法院帮扶工作队的帮助下,我被推荐到湖南农业大学和安江农校参加脱贫技能培训,学会了打枝、疏果和养鸡……

唯一让我感到疲惫的是协调创业与照顾奶奶和父母的时间。我将奶奶和妈妈接到身边住,而我爸的病让他变得十分执拗,不想和我们住一起。我只能由着他,让他住在离我们房子步行几分钟的瓦屋里,方便照顾他的生活。

照顾小鸡,消毒,防疫工作不能松懈。每隔2个小时,我就要回家看看卧床的奶奶有什么需要,患病的父母有没有离家出走,有没有干危险的事情。合理安排时间成了一大难题。

小鸡崽破壳时,要长时间盯着保温箱观察情况,我常常一边给父母和奶奶洗衣服,一边还用余光看着保温箱,通宵守候这些即将诞生的小鸡们。

爸爸妈妈有时会添乱,在家里无休止地煮饭。我也只能定期回家收拾他们煮出的饭,再出来给桃树和木瓜树浇水、洒鸡粪。

夕阳下,我将野了一天的鸡赶回鸡舍,鸡一听我的号令,它们就乖乖入舍。我看着爸爸一直坐在我们屋外,我轻声喊他进屋,可是他不肯进,避开我的眼睛。看着他佝偻的身影走向他独自居住的房子,我突然发觉,他刚才好像是在等我回家。

爸爸妈妈总会故意打翻药或是把药藏起来不吃,我就悄悄将药放进他们喝的水和饭菜里去。看着他们在我和孩子的陪伴下一步步好起来,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,能与我和孩子聊聊天、拍拍照,那种快乐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。

在政府的资金支持和扶贫队员帮助下,养鸡场和果树林发展得越来越好,父母的药物得到一定的补贴。我们家建起了大瓦房,不再漏风漏雨,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山间好看的云海。

我从来没把患病的爸爸妈妈当做生活的累赘,相反看成是家里的宝贝,如果没有他们,我这一路不会这么拼的。我格外珍惜爸爸妈妈清醒的时光,他们每一次喊我名字、对我笑或是将掌心藏着的果子递给我,我就快乐无比。

 

 

圆圆满满

 

我有两个孩子,大女儿上初三,叫圆圆,小儿子上四年级,叫满满。他们就像才出壳的小鸡崽,长在山上的小树苗,是家庭的希望。我希望他们有孝心、有担当、有作为。

每天吃完晚饭,我和孩子们支起小桌子,一起搞学习。孩子们做作业,我就学习自考本科的资料。我只读到小学四年级,我搞不懂的时候,就会请教孩子,最让我头疼的英文单词,圆圆一看就迎刃而解。

陪圆圆、满满学习的时候,我常想起奶奶陪我的日子。奶奶也是我的启蒙老师。她从小趴在窗边偷听哥哥的读私塾,学会了识字读书。除了书本上的知识,她还教我做人的道理。

有一次我背着背篓,走很远的山路去集市卖金银花。卖完了,看到路边有卖米糕的小贩,蒸笼上冒着香气,我把赚的钱买了十个米糕。吃了两个,把剩下的揣在布袋里带给家人吃。回到家我把米糕给了奶奶,又出去干活了。我再回家,发现米糕被奶奶分了一半给邻居。

我生奶奶的气,家里情况这么糟,奶奶怎么还把得来不易的米糕送人呢?

奶奶说:“他们之前帮过我们的。你别生气,就当米糕是奶奶吃掉的,还剩四个,正好我们家一人一个!”奶奶就是这样,无论条件多么差,以感恩宽厚的心对待这个世界。

奶奶在102岁时,离开了我们。在病床前,她让我好好照顾爸爸妈妈。奶奶走了三年,我们还时常想起她。圆圆、满满也说他们在梦里见过太姥姥,看太姥姥一针一线绣手绢。

奶奶去世后,圆圆、满满好像一下长大了。他们学着我的样子照顾姥姥、姥爷。父母发病的时候大喊大叫,发脾气摔东西,我会生气地“骗”他们:“你们再闹,我就不要你们了!”这时候孩子们就会扯着我的衣服说:“快别这样说姥姥、姥爷了。姥姥、姥爷也不是故意的。”在照顾病人这方面,圆圆满满的“觉悟”好像比我还要高些。

我们前村坪村的这片云海最好看了。蒸点新收的红薯,煮点才摘的玉米,摆上小饭桌。圆圆、满满去喊姥姥、姥爷吃早饭。这时,云海翻涌,家人团坐,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首从小唱到大的桑植民歌《马桑树儿挂灯台》……马桑树儿搭灯台 /唱起山歌都是爱 /捧个日头照白崖/我与情人不分开/幸福的日子过起来

 

(谷发浓口述,唐湘岳、孙晨晰整理)

 

谷发浓和她的奶奶

 

圆圆满满看太姥姥缝补衣服)

 

作者姓名:孙晨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