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何日红：情

 

何日红，女，48岁，湖南省汝城县土桥镇青龙村人。下班铃声一响，何日红从流水线下来匆匆走出工厂，赶到出租屋照料瘫痪在床的丈夫。除了上班，她要完成抱丈夫上厕所、做饭、喂饭、收拾碗筷、把丈夫抱上床等一系列琐碎的事情，6点起来，24点才睡。从2016年正月她背起丈夫来到广东江门市打工，夫妇俩在小小出租屋度过了3个春节。

 

爱 情

我曾有一段不圆满的婚姻。1996年与前夫离婚后，又嫁给了头婚的何意祥。嫁他之前我有过担心，怕有人嚼舌根。但他不嫌弃我二婚，反而待我像个宝一样。

我叫他意祥，他喊我日红。他是老实人，没有钱，只有一个小瓦房。家里有母亲，三兄弟，他排行老三。

2001年，我儿子出生，多了张嘴吃饭。意祥说自己是一家之主，累点没关系，要我安心带孩子。他除了种田，还打零工。

2008年，老乡跟我说广东江门市有个厂招工，问我和意祥想不想去，这样赚得比种地要多。我跟意祥商量，我去打工，他在家种田、照顾小孩。

祸来了。2013年，意祥骑摩托车与小车会车时摔倒，摔得右眼失明。我在江门知道这个消息，心都碎了。

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。意祥住院养伤要用钱，所以我不能随便辞工回去。我就叫他不要出去做泥工了，骑车太危险，在家休息、种地就好。2015年，意祥身体恢复差不多了，为减轻我的负担，他又去县城做水泥工。干了才两个月又出事了。那天晚上，他在县城工地加完班，骑摩托车回家。路过正在改造的路段，凹凹凸凸的，人又劳累，连人带车摔倒在路边的排水沟里，休克过去。

我立马请假，从江门赶到韶关粤北医院。

意祥昏迷不醒，我不停地喊：“意祥，你快醒来，你不醒我和儿子怎么办？”

20多天后，意祥终于醒了。命保住，但是瘫痪了。这一次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医药费。

意祥瘫痪在床，生活不能自理。我从江门回来照顾他。有时候去农户家里帮忙收姜，打点零工。

意祥长期躺着，长了褥疮。他怕麻烦到我，一开始长疮没跟我说。我帮他擦身子，发现皮肤已经溃烂了。侄子帮忙买了褥疮膏寄过来。药膏不便宜，总共买了3次药膏，1瓶的价格是370元。褥疮好得慢，伤口不能碰水，要很耐心地涂药和擦身子。

2016年我冒出一个想法，为什么不能带着丈夫出去打工呢？能赚钱，又能照顾到意祥。

因为瘫痪，没办法坐大巴车，只能联系一辆包车。花了1600元，好心疼，从没坐过这么贵的车。

到了厂里，不能再住宿舍。租房子住。

上午8点上班，但我早上6点就起床。为了解决他晚上大小便问题，我给他包了纸尿布。一大早起来就帮他换衣服擦身子，换尿不湿。然后抱他起来坐在轮椅上。抱不动，只能慢慢抱，手一直抖，又酸又麻。处理完这些，又赶时间做粥，喂他吃，自己嗖嗖地赶紧吸两口。收拾碗筷，抱他回床上，帮他洗好衣服，忙完之后跑去工厂上班。

晚上10点下班。出租屋离工厂要走半小时，回到家10点半，帮他擦身子，换衣服，洗衣服，做晚饭喂他吃。中午只有1个小时午休时间，时间很紧张，我没办法赶回来做午饭。只能委屈意祥，一天吃早、晚两餐。晚上十点钟下班，菜市场已经关门，买不了菜，晚饭我们大多数吃的面条。这些事情处理完，已经是深夜12点。我才能自己洗个澡上床休息。

每天每天，我就像一个永不下岗的救火队员一样，总是在与时间赛跑。说不累是假的，让我安慰的是，意祥很体谅我，知道我的辛苦。他不懂得说漂亮话哄我开心，但是他脾气好。我烦的时候也会骂人，但他总是让着我，跟他吵是吵不起来的。

别人看来，我这个命苦的女人是家里的顶梁柱，在我心里，意祥才是那个支持我不倒下的顶梁柱。

 

亲 情

我带着意祥打工那年，儿子何永华还在读初中。我们一出去，剩他一个人在家。

我跟儿子商量，妈妈要背着爸爸出去打工，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。

儿子沉默了一阵，嗯了一声，答应了。

儿子随他爸的性格，话不多，心里明白。他知道家里情况，从不跟我提物质要求，也不发脾气。平时读书住校，周末回家就帮忙烧柴做饭、打扫卫生。

动身之前，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。我把柴火提前都捡好劈好，放在厨房里。平时住校伙食也要花钱，给他留了一张银行卡。只有镇上有取款机，村到镇走路要半小时。

村里没公共电话，我给儿子买了部1000元的手机，方便跟他联系。那是儿子第一次得到这么贵的东西。儿子周六周日回家，生活全靠自理。洗衣服、买日用品、买菜做饭这些都要他自己做。他很节省，很多时候都是买点青菜来炒，不吃荤。

我每周给儿子打两三次电话，问他吃什么，成绩好不好。他电话里每次都说什么都好，叫我不要担心。

挂了电话，我心里酸酸的，想哭。

2016年下半年，儿子初中毕业。他打电话说要过来打工，跟爸妈在一起，态度坚决。我们一家人团聚了。

儿子跟着我在厂里做小时工。他下了班，都会赶紧回出租屋，去扫地、做面条，喂爸爸饭。

我家有个三层烂尾楼。是我丈夫右眼失明之前建的。当初日子平稳，我们想搞个三层的房子，将来儿子结婚也能用。还没完工，意祥就出事了。

我们家房子就是四面墙，没什么家具，房子就跟钱包一样空荡荡。

2019年春节，我跟儿子商量，努力工作，早点盖好房子！儿子在厂里上夜班，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，12个小时，从不喊累。

盖房子是件大事，我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哥和我姐。哥和姐知道我过得苦，他们能帮就帮。我大哥在县城做泥工，他说，好好在厂里打工，盖楼装修的事情我帮你，钢筋水泥我来铺！我跟我哥在电话里讨论房间的图纸结构，贴砖的样式，装修的进度。大哥选的材料都是砍价拉回来的，又便宜又好。盖房这段时间，大哥又要上班，又要抽时间帮我弄装修，出尽了力。

2020年春节，房子终于完工了。

我们终于有个“家”，这是一家人努力才有的家！

 

友 情

2015年底，汝城县园林绿化服务中心主任江国军来到我家走访慰问。

他说：“你们遭这么大灾，吃这么多苦，还自立自强，不简单。我是来帮你们家的。”

我们家纳入了建档立卡扶贫对象，享受了低保政策。一年下来，我实打实拿到了低保5300多块钱。这是我在家干农活一年下来，打零工收入的两倍。有了这个低保，我们家基本生活有保障了。

江主任经常来我家慰问，帮我家落实了残疾补助、医保、教育扶贫等政策。我这才知道，他没说假话，扶贫是搞真的。我特别感谢国家的好政策。

儿子读初三自己在家那段时间，江主任好几次拿着米和油去我家，关注我儿子的情况，问哪些方面需要帮忙。

在江门工厂，我也得到了工友的帮助。

我要早起照顾意祥，有几次赶不及8点赶到工厂打卡。小组长农英汉，是个女师傅，五十多岁，人很好。她知道我家的实际情况，也知道我不是滑头偷懒的人。只要提前跟她说，请假半小时，她每次都很体谅批假，不扣我工资。每次我说谢谢，她都说：“不要客气，我们是朋友嘛！”

我们在外拼搏，扶贫的干部从来没忘记我。5年下来，都在跟我保持电话联系。干部对我们就像对自己家人，有什么好政策第一时间跟我说，又帮我申请，不用我跑回去，都不知道省掉多少来回奔波的路费。

每逢节假日，扶贫干部就打电话来问家里情况，给我转两百块钱抚慰金。一年下来，给我转了600元。

这我哪能随便收？政策我在享受，干部帮了我们家这么多。我真不好意思收。干部跟我说，这个啊是政府给的慰问金，赶紧收下吧。

扶贫干部跟我没有血缘关系，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们。

加油干就是最好的回报。

新房建好后，我们又包了辆车回去。不过我不再心痛包车的钱。2018年扶贫干部给我申请了就业交通补贴，每年都能领600元，我把这笔钱存了三年，存下的钱正好抵消了包车回湖南的钱。这是党和政府在帮着我们回家啊。

如今，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，跟我的名字“日红”一样，能看到更多盼头了！

这一路都是“情”支撑我。生活再无情，人要有了爱情、亲情、友情，什么困难都能咬着牙挺过去！

 

 

（何日红口述，唐湘岳  梁慧整理）

 

 

（何日红厂里日常工作场景）

 

（何日红在出租屋照顾丈夫生活起居）

 

 

作者姓名：梁慧